编者按：

39集重大革命题材电视剧《西北岁月》正在总台央视综合频道等多个平台热播。这是一部以西北波澜壮阔的革命史为时代背景，以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生平经历为主线的作品。在第21集和第22集中，讲述了在习仲勋的策划和指挥下，由时任国民党陕北保安指挥部副指挥官的胡景铎（爱国将领胡景翼的胞弟）在横山发动起义的历史故事。

2021年，我校民革党员刘涛撰写了《李大钊、习仲勋与胡景翼两代人的统战往事》一文，被《河南统战工作》（总第143期）刊发，现予以转发，有助于从党在不同历史时期领导统一战线工作的丰富经验中汲取智慧、获得启迪。

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是中国共产党克敌制胜、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这是中国共产党的伟大成绩，也是中国革命的伟大成绩。”[1]当前，统一战线工作面临前所未有的复杂形势，加强和改进党对统一战线的集中统一领导，既需要适应新时代、新目标、新矛盾的新担当和新作为，也应该重视从党在不同历史时期领导统一战线工作的丰富经验中汲取智慧、获得启迪，不断增强攻坚克难的信心和勇气。

回顾中国共产党夺取全国胜利伟大征程，与统一战线有关的许多重大事件、重要会议、重要人物与开封有着深刻关联。党的统一战线工作方针肇端于1922年7月党的二大作出《关于“民主的联合战线”的议决案》。1923年6月，党的三大决定在保持中国共产党独立性的条件下，允许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共产党同国民党“党内合作”形式的确立，标志了中国共产党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统一战线政策的正式形成，大大推动了中国革命的步伐，确保了1926年开始的北伐战争得以顺利进行。以往，关于大革命时期军队统战工作的研究，多聚焦在南方开办的黄埔军校和以黄埔军校学生为核心力量组成的国民革命军，而对于一度与中共和共产国际关系密切的国民二军及其领导人胡景翼、邓宝珊，还有旋起旋灭的“北方黄埔”——国民二军联合军校（一说国民二军陆军训练处），这些组织和人物与贯彻党在不同历史时期统一战线工作方针的联系，李大钊、习仲勋等共产党人在领导对旧军队统战工作中展示出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功成不必在我”的精神境界和“功成必定有我”的历史担当，则尚未进行全面细致的梳理。

胡景翼

李大钊是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中国共产党成立后，李大钊担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区分部主任，代表党中央指导北方地区党的工作。胡景翼（1892-1925）字笠僧，陕西富平人，早年加入同盟会，参加过护国战争和护法战争，曾任陕西靖国军总指挥、陕军第一师师长等职。1924年10月，冯玉祥、胡景翼、孙岳发动北京政变，将所辖各部改编为中华民国国民军（简称国民军）第一、二、三军，并电邀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1924年12月，国民二军进驻河南，国民军副司令兼第二军军长胡景翼出任河南督办。在北京政变的发起人中，胡景翼的反帝爱国思想和同情工农倾向最为强烈，“二七”大罢工期间拒绝执行吴佩孚镇压工人运动的命令，在防区内保护工人的正当权益。国民二军成立后，冯（玉祥）、段（祺瑞）、张（作霖）在孙中山缺席情况下召开天津会议，把北京政变胜利成果主要分配给段、张两个军阀，刺激了胡景翼思想的进一步左转。他一方面与改组后的国民党及孙中山积极联系，邀请老同盟会员于右任、柏文蔚、李烈钧等赴河南佐政；另一方面主动接触共产党人，开放党禁，给民众以较大的自由。1924年11月，胡景翼由共产党员屈武陪同从通县前往苏联大使馆会见李大钊，提出要求苏联帮助武器。

为团结胡景翼和国民二军成为国民革命联合战线的可靠武装力量，李大钊曾三次来到开封。1924年12月下旬，李大钊在屈武陪同下第一次抵达河南省会开封，停留约一周时间，与胡景翼就苏联援助武器分配、发挥苏联顾问作用、整顿和加强军队建设等问题多次会晤，使胡景翼与国民二军更加倾向革命。李大钊对胡景翼的进步思想作出高度评价，他说胡景翼比冯玉祥、孙岳都好，“一是有政治远见；二是有股革命事业心。他迫切想把自己的军事力量建立起来，建立起来的条件主要靠苏联来支持，一是武器弹药的支持，二是军事人员的支持。他的这些出发点不像军阀搞自己的势力那样。从政治上是向前看的，是正直的、进步的。他想培养革命的军事力量与军阀的反革命力量相对抗，这是不简单的。”“把胡景翼培养起来，这将来同我党合作是个可靠的人，这个力量培养起来，对我们党的事业是有利的。”[2]

基于对胡景翼可靠同盟的认识，在李大钊的直接组织下，中共中央和中共北方区委协调广东革命政府、共产国际与苏联政府投入大量资源，共同加大对国民二军帮助与改造的力度。先后派刘天章、葛霁云、王泰吉、王若飞、萧楚女、徐向前、孙兆林、赵荣桢、白龙亭、胡重差、乔国桢、邹均、董汝诚、马文彦、刘继曾、严信民、杨晓初等共产党员到河南工作。刘天章担任国民二军陆军训练处学兵营营长，葛霁云被派往驻陕州的第七师邓宝珊部担任秘书长，徐向前被分配在河南安阳的第六混成旅任负责训练工作的团副，杨晓初帮助河南省署整理财政和税收；孙兆林、赵荣桢、白龙亭等人出任模范营政治教官。1925年 3月 13日，俄共（布）中央政治局正式决定援助国民二军，认为“用我们的经费在中国（洛阳和张家口）由我们建立两所军事学校是适宜的。责成伏龙芝在最短时间内为此组织两个军事教官团，每团30－40人。通过伏龙芝在一年内拨出100万卢布用于建立学校和支付教官的生活费用。”[3]在此之前，苏联军事顾问已经参与了国民二军与镇嵩军憨玉琨部战争的指挥工作，帮助制定作战计划及战术方针，并随军西行。1925年4月10日，胡景翼因右臂疔疮复发，病情急剧恶化，在开封与世长辞，享年仅34岁，其部属岳维峻继任国民二军军长兼河南督办。同月下旬，为争取立场摇摆的岳维峻，巩固革命统一战线，李大钊在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陪同下再次抵达开封，向岳介绍和宣传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及对时局的看法，要求国民二军继续支持河南的工农运动。同年7月下旬或8月初，李大钊第三次来到开封，主持在开封创办国民党宣传学校，学员 80人，培训一至三个月，然后派赴北方各省工作。在此期间，李大钊在开封第一师范学校发表了题为《大英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的讲演，引起轰动。此演讲记录稿，刊登在开封第一师范学生社创办的刊物《雷火》第8期上面。在演讲中，李大钊指出，中国的反革命势力远远超过革命力量，要想革命胜利，只有动员“全民觉醒”，都来参加尊重民权、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的国民革命运动。[4]

河南大学明伦校区六号楼

《雷火》登载的

《大英帝国主义者侵略中国史》

1925年7月31日，国民二军联合军校在开封正式开学，以胡景翼生前指定的著名国民党人柏文蔚（时任国民党中央特派员）为校长，军校学员来自学兵营及国民二军所属各部队的下级军官。联合军校以广州黄埔军校为蓝本，政治、军事教官由共产党员和苏联顾问担任。共计有学员 2400名设有 18个班，包括 4个炮兵班、2个骑兵班、2个工程班、1个通讯班、9个步兵班。此后，由于岳维峻政治立场日益右倾和大肆扩军加重人民负担，国民二军在河南迅速失去民心。1926年3月，国民二军主力在直、奉军阀的夹击和红枪会武装的袭扰下全部溃散，李虎臣、邓宝珊等将领退回陕西收拢余部进行重组，后加入冯玉祥领导的国民军联军。李虎臣曾与时任国民三军师长的杨虎城作为共同主角，指挥了被后世著名小说、影视剧《白鹿原》生动描绘的“二虎守长安”。这次西安围城从1926年4月中旬持续到11月底，时间超过8个月，在以魏野畴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和社会进步力量的支持和参与下，最终击溃镇嵩军刘镇华部取得解围胜利，有力地支援了南方的北伐战争，为冯玉祥在苏联人和共产党人的支持下重新组建国民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是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成功合作的典范。

1927年1月，国民军联军驻陕总司令部在西安成立，于右任任总司令，邓宝珊任副总司令，聘请许多共产党员担任部、厅、局领导职务。驻陕总司令部创办了两所干部学校，即中山军事学校和中山学院，邓小平时任中山军事学校政治部主任，陕西中共组织的创建人之一李子洲任中山学院副院长。1926年12月，李大钊在致魏野畴的信中对党在国民二军系统内的工作目标和工作方法作出进一步部署，强调要说服于右任和其他将领支持陕西的农民运动，帮助二军作“做爱民的革命军队”，建立为民众所拥护的政府，与冯玉祥的国民一军诚意合作。他并且指出，“对于二军将领，我们不可从他的言语上去相信他左倾革命，要从实际行动上去看他是否左倾。不可简单的只灌输他以许多不能真正懂得的革命理论，而要有方法的领导他切实做点革命有利的事。”“须选择最有希望的几部分，集中力量去作工，庶工作更易做好。”[5]

习仲勋与胡景翼同为陕西富平人，对胡景翼的传奇革命经历和民主主义思想一向敬佩。解放战争中著名的“横山起义”发生在全民内战爆发之后、国民党军队重点进攻陕甘宁边区的前夜，在政治和军事上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是习仲勋长期正确贯彻党的统一战线政策、辩证把握长远利益与眼前利益、善于团结革命进步力量的重要成果。这次起义的胜利不但集中体现了对国民党爱国将领开展统战工作的长期性、艰巨性和必要性，从时间和方式方法上看，也是李大钊等中共早期领导人开创的对胡景翼和国民二军统战工作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人民民主统一战线阶段的薪火传承、发展延续。习仲勋在为徐向前题写书名的《胡景翼传》所作序言中这样写道，“胡景翼将军赤诚爱国，胸怀大志，献身革命，功劳卓著。他整军经武，有智有勇，知人善用，将士归心。他思想开放，追求进步，热心公益，造福人民。他襟怀坦白，光明磊落，谦恭礼让，平易近人。将军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他的高尚品德会永放光芒，他的光辉业绩会永垂史册。”[6]1920年，胡景翼在家乡富平县庄里镇创办“立诚公学”。1921年，学校初步建成，胡景翼亲自出席开学典礼，孙中山题写校名，廖仲恺、于右任等国民党元老先后被聘为校董。立诚公学是渭北地区最早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阵地之一，中国共产党在学校建立了富平最早的党组织——立诚党小组。习仲勋1926年春进入立诚公学学习，在革命思想的熏陶下，于当年5月即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正式开始在党的领导下从事革命工作。

习仲勋

胡景铎

胡希仲

在立诚公学期间，习仲勋与胡景翼的弟弟胡景铎、儿子胡希仲成为好友，共同阅读进步刊物，参加反对军阀的游行示威，结下延续一生的深厚友谊。1928年，习仲勋被反动当局逮捕，胡希仲特意入狱探望。1935年4月，胡景铎来到西安，找到中共地下组织，要求去陕北投奔习仲勋，被中共地下党组织婉拒。抗日战争爆发后，胡景铎、胡希仲与时任中共关中地委书记的习仲勋取得联系，请求派人到他们所辖部队担任领导，宣传中共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习仲勋多次给胡希仲写信，鼓励胡希仲继承父亲革命遗志，站稳立场，抵制反动派的腐蚀，坚持抗日。1943年，时任中共绥德地委书记兼警备司令部政治委员的习仲勋派侯金榜持信去西安秘密会见胡希仲。由于侯金榜在耀县被捕叛变，致使胡希仲被国民党西安当局逮捕，后在国民党元老高桂滋、李纪才、于右任、冯玉祥、张群、邓宝珊的斡旋下被释放。1945年，胡景铎被任命为陕北保安指挥部副指挥官，驻守波罗堡；胡希仲被邓宝珊任命为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参议，驻守榆林。不久，他们就和中共绥德地委建立了联系，在习仲勋直接领导下开始从确定骨干、培训干部、人员安排、兵力部署、通信联系等方面进行伺机起义的准备工作。[7]

横山起义简图

1945年10月，习仲勋被中共中央任命为西北局书记。1946年6月，习仲勋向毛泽东提出组织北线战役，策动横山起义，解放榆横地区的设想，获得批准。1946年10月13日拂晓，解放军发起北线战役，国民党军陕北保安副总指挥胡景铎领衔通电，率保安第九团5个大队2100多名官兵宣布起义。受其影响，临近地区的守军也相继起义，使起义部队最终扩大到5000余人。横山起义后，无定河以南30多个城镇、12万人口、5000平方公里的广大地区获得解放，中共榆横特别委员会和榆横政务委员会先后成立，不但削弱了国民党陕北的防御力量，打乱了国民党的军事部署，更为后来中共中央转战陕北赢得了巨大的回旋余地。1947年3月，中共中央、毛泽东在榆横地区与胡宗南部长期周旋，并由此安全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在中央领导招待起义官兵的宴会上，毛泽东对胡景铎说，“下邓宝珊的船，上习仲勋的船，你选择这个道路是正确的。你们的行动给西北的旧军队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习仲勋也对在敌强我弱、敌攻我守、敌人气焰十分嚣张的时候，在直接包围边区的国民党军队中胜利举行横山起义的重大影响作出高度评价，称这是他“革命生涯中最得意的一笔”。[8]

起义部队高举横幅向延安前进

1954年9月1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北京开幕，在56人组成的河南代表团中，担任政务院副秘书长的屈武与时任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局长的师哲两人的籍贯都属于陕西，在大革命时期都亲身参与了对国民二军的统战工作。经过时代潮流的大浪淘沙和与中共的长期合作，在解放战争后期，曾任国民二军第七师师长、第二十一军团军团长、晋陕绥边区总司令、华北“剿总”副总司令等职的邓宝珊决心走拥护共产党的光明道路，积极策动傅作义与解放军进行和谈，促成北平、绥远的和平解放，并作为特别邀请代表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邓宝珊曾担任国防委员会委员，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甘肃省人民政府主席，甘肃省省长，全国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民革中央副主席等职。

（作者：刘涛，民革党员，河南省民革高端智库专家，河南大学文化产业管理系主任）

参考文献

[1] 毛泽东：《〈共产党人〉发刊词》（1939年10月4日），《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2版，第605—606页。

[2] 屈武：《李大钊到河南指导党的工作》，中共河南党史资料 （第 1辑 ），河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04页。‚

[3]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版，第582—583页。

[4]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1—57页，第484页。

[5] 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7—159页。

[6] 李凤权：《胡景翼传》，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7] 汤家玉，张卓娅：《习仲勋“革命生涯中最得意的一笔”》，《党史博览》2017年第12期，第14—17页。

[8] 汤家玉，张卓娅：《习仲勋“革命生涯中最得意的一笔”》，《党史博览》2017年第12期，第14—17页；陕西省交通运输厅，中共富平县委：《怀念胡景铎》，《陕西日报》2014年9月27日。

注：原文刊发于2021年第5期（总第143期）《河南统战工作》，刊发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