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人物采风

校园风光

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采风 > 正文
刘思谦:一群学生, 一个学科,一座学堂
发布时间:2021-06-04 14:51:52   作者:王一迪

 

刘思谦,女,1933年生,河南偃师人。1960年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1980年调入河南大学中文系,后任教授、博士生导师,建立了中国第一个女性文学学科的博士点。担任河南省文史馆馆员,出席1988-1993年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文学评论集《小说追踪》,女性文学研究专著《“娜拉”言说——中国现代女作家心路历程》。曾获河南省第二、三届社科优秀成果奖,中国女性文学第一、二届理论建设奖等,被授予“国家级有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被评为“中国当代五位杰出的女性评论家之一”,获得河南省人民政府授予的“河南省优秀教师”,以及河南省妇联授予的“河南省三八红旗手”称号。

 

“见到你们真高兴啊,真的,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仿佛我自己也年轻起来了!”当记者一行人去疗养院拜访刘思谦的时候,一进门,她就热情地握住来访者的手。

疗养院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二十平米的小屋,两张床,显得格外素净。几本书卷从床头的柜子里探出头,都是刘思谦生病前雷打不动的阅读书目。卧病在床,刘思谦穿着一身蓝色碎花衣裳,没有多么复杂的花样或名贵的布料,干净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刘思谦已是年近九旬,虽然任由满头花白头发肆意生长,但是面孔阳光的,她的活力与时间和年龄无关。

初次见面,很难把如雷贯耳的“中国当代五位杰出的女性文学评论家之一”称号与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老人联系起来,但在交谈过后,便能领略刘思谦身上的文人风骨。要想了解刘思谦,首先要了解她脚下走过的路。从北京到浙江再到河南,辗转三地完成了自己青年时期的求学历程。随后的几十年,刘思谦在河南大学的这方天地中,与文学相伴,寻了一场跨世纪的梦。

 

润物无声,三尺讲台平生意

一群学生。

学生,是这位88岁高龄的老教师职业生涯中最宝贵的财富刘思谦心中教师是能与最火热的灵魂交流的职业,她说:“和学生交流,和年轻人交流,我自己也变得坦荡起来。”这宝贵财富既源于刘思谦求学经历,也延续至日后几十年教书育人的春风化雨中。河南大学里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的老建筑静静矗立在校园里一个多世纪,见证了一代代学子激情与梦想的放飞,目睹了大师传道授业的芳华。

1960年,二十七岁的刘思谦从河南大学毕业。先后任职于中国科学院河南分院中国科学院辽宁分院科技大学、沈阳二中以及郑州大学,脚步遍布数个省份1980年刘思谦重返母校河南大学,然后这一次她不再是坐在课堂中听课的人,而是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长。这一就是将近四十年。“做老师真好啊,你们就像我的孩子。”刘思谦侧过身子,拉着采访者的手一遍遍絮叨着,眼睛蒙着泪水。

刘思谦发自内心地希望学生做出一番成绩,并把学生的个人发展与自己的研究探索融合起来。在开封、洛阳、西安,刘思谦常常带领他们参加各地的女性文学研讨会,并询问他们的学术进展,提醒他们多看一些书。

时任郑州师范学院院长的孙先科曾是刘思谦的学生,提及恩师,孙先科油然生出一股敬意,“刘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时至今日,我的生活、工作、课堂都有刘老师的身影,时刻鞭策着我。”在那个纯粹的时代,专心治学的刘思谦凭借严谨有序的教学原则和踏实钻研的精神鼓舞着后辈。

“思谦老师说话细声慢语,心中却生着一团火,她教课认真,在科研上执着,咬定青山不放松。”刘思谦的另一名学生张春生被这团火温暖着,细数了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老师郑州、开封两地跑,课下除了写论文,便常常和学生在简陋的宿舍热火朝天的讨论。”

三尺讲台,十年树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刘思谦能以学识和学生做内心交流,话虽不多,却以真知灼见滋养着年轻一代。

 

夜以继日,女性文学始建立

一个学科。

文学,是刘思谦一生追寻和热爱的东西。1947年,刘思谦还在读初中便执笔写作了千字文《我的成长》。彼时这位十四岁的稚嫩孩童没能想到,自己的童言稚语能够入选郑振铎、叶圣陶先生主编的杂志《开明少年》。对于刘思谦来说,这既是一种激励更是一种鞭策,为少年期的她指明了一个方向,同时提醒着自己勤于阅读写作。

1956年,工作了五年后的刘思谦毅然决然地做出了继续读书的决定,考入开封师范学院(今河南大学),主要研究近现代文学,从这时起,她的文学之路正式走上专业正轨。1980年,调任河南大学中文系教书不久的刘思谦参加了《文艺报》第一届中篇小说评论读书班,班级设在北京车站附近的胡同里,每个星期她都按时去那里与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之士读名著、谈想法。刘思谦的第一篇颇具影响的文学评论《现实主义的力量——读<啊!>断想》就是在这个读书班学习时完成的。

然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那样的一个政治风云突变的年代里,刘思谦做出了从近现代文学转向女性文学研究的重要抉择。虽然不少学界同行对此感到惋惜,并劝戒刘思谦这一转向是“看不到什么出路的”。但是,刘思谦并不在乎所谓的前途与名利,而是关心文学研究的生命意义。“这一转变使我真正获得了属于我的学术生命,使我拒绝了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使我找到了抗拒失语并发出真正属于自己声音的学术空间。”

刘思谦回忆起大胆迈出的这一步,并没有遗憾,而是满满的欣慰。刘思谦告诉记者,做这个决定是为了抗衡女性失语的原有状态,“过去包括我在内的绝大部分学者都是以‘无性眼光’和‘无性姿态’来做文学评论的,大家对于‘女人是什么’和‘什么是自由和独立’并没有准确唯一的答案。”刘思谦在参照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理论的基础上,致力于建立符合中国国情的中国特色研究准则。

刘思谦的学术经历、学术道路可以称为中国女性文学研究的缩影。1993年首次出版的《“娜拉”言说——中国现代女作家心路纪程》一书中,刘思谦阐释了与自我命运息息相关的学术研究思路,把女性文学研究与个人关怀融为一体。刘思谦认为,人文主义不仅是阐释的立足点,也是阅读视界,应以人文主义的价值观衡量作品,才能抵御“价值中立”的相对主义思潮。

1999年,刘思谦成为全国第一位女性文学研究方向的博士生导师,这也标志着我国最早的女性文学学科博士点的建立。关于女性文学学科化的建设,刘思谦身上承担的压力是巨大的,自然转化为动力也是无穷尽的。她把学科建设规划与日常教学紧密结合,多次带领学生做专题探讨,以她为中心的一群人在新学科建设领域左突右冲。他们以性别研究为起点,打开了一个女性文学研究的新世界。学界对与河南大学成为女性文学研究的重镇也有着极高的评价:这些成就不仅来源于河大出了几篇文章,研究了几个女作家,而是它作为一个很坚实的学科的存在,里面有思谦教授和她的团队的开拓精神。事实也如此,令人敬佩的不是刘思谦的头衔,而是她古稀之年仍以不懈追求的精神来展现河大学风。

“刘思谦老师研究女性文学,不免浸染一些女权主义的思想。刘老师原来极力反对老伴赵明和参加交际舞,因为这种舞有男也有女。”曾任河南大学党委书记的关爱和谈及自己的博导刘思谦,打趣地说道,“后来她自己也迷上跳舞,问其为何双重标准,答曰:我们的舞全是女性。”女性文学的浸染让她在平淡的日子和繁琐的研究中更性情更可爱了。

 

河大情怀,念念不忘心如一

一座学堂。

父亲刘潇然,刘思谦自己,刘思谦儿子小元,一家三代都毕业于河南大学,一家人对这所文化殿堂牵肠挂肚的心始终如一。

父亲刘潇然是一名教授、翻译家、经济学家,1915年夏季考入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今河南大学),后赴日留德深造,为翻译马克思、恩格斯的作品做出重要贡献,其开创性著作《土地经济学》由河南大学出版社在河南大学百年校庆前夕出版。

1956年,刘思谦还在北京海军司令部工作,那时她获得报考大学的机会,还是个小姑娘的刘思谦本想选择北京的学校与新婚丈夫赵明和留在一个城市,但老父亲心系河大,劝说自己的女儿也前往开封读书。“那时候,父亲常常夸赞河大的读书氛围,让我也要去感受一下。”受父亲的影响与嘱托,同时母亲周筱沛也在河南省立洛阳初级中任校长,刘思谦来到这片中原沃土,开始了在河大的求学历程。如今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刘思谦总忍不住会心一笑,脸颊上爬满了皱纹。“那个时候的河大校园里书香四溢,随处都能看到抱着书徘徊踱步的人。”刘思谦也是其中一员。“现在图书馆还需要占位儿抢座吗?”由于生病的缘故,刘思谦吐字含含糊糊,但模糊的字词间流露出真挚的关切。

刘思谦告诉记者大学读书的时候周围同学每个人的学习热情都十分高涨,图书馆的座位永远不够用,于是很多同学选择趴在乒乓球台自习。每每到了下课的时候,乒乓球队的同学就迅速撤离,给即将到达的自习“大军”让路,这已经成为了河大校园里学生间心照不宣的规矩。不仅爱扑在书堆里,刘思谦大学时期还很擅长体育,运动会上撑杆跳、篮球等项目总能瞅见她的身影。“我跑步不行,但我打篮球可好了。”老人略显骄傲地说道。

在河南大学读书时,刘思谦师从任访秋。以任访秋先生为轴心、以近现代文学研究史为主线,一行人打造了国内学界公认的文学研究“河大兵团”。学者风范犹存,凡事勉力以求,这一文人风骨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河南大学正是这样一个存在,承上启下又兼容并包。

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在集体的天地中便能释放出无限活力。在刘思谦后来的研究生涯中,河南大学与同事们给了她最强有力的支撑。中国红楼梦学会秘书长蓝翎在给刘思谦的作品《文学梦寻》作序时这样写道:刘思谦之所以能破格提拔为教授,是由于该校之敢于识才,重才,用才。但也不可否认,正是由于她的艰苦奋斗,才有萌芽之才变成大树。河南大学由此成为女性文学研究重镇,收获了学界一致认可。

刘思谦的小儿子生于斯长于斯,在她的指引下也毅然选择了河南大学。在河大的求学历程就像悠远时光里的一场接力赛,学校的名称不断更改,从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变为开封师范学院,再到如今的河南大学。从父亲到自己再到儿子,一家三代,代代相传。

采访即将结束,已经上午过半了,大家提出合影一张由于身体原因行动不便的刘思谦坚持下床站起来和大家一起照,在大家的一番劝阻下才勉强答应倚在靠背上面对镜头,刘思谦突然显得有些腼腆,急忙让身边的人帮忙拢了拢头发,“还没怎么收拾呢,形象不算好,让学生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秋冬的阳光不像夏季灼热,围在刘思谦病床前的拜访人群散去了。咯噔咯噔的脚步声附和着啪嗒啪嗒的输液点滴声,编织着刘思谦纷繁的梦,那梦里有朴实无华的讲台,有盈盈可亲的灯火,还有心开天籁的学生。